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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
周笙笙对人鲜少有过什么诉求,因为她深知,在这世界上能做到问心无愧的人恐怕寥寥无几,而自顾不暇的人是没有权利对别人提出诸多要求的。
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,为什么她会独独对陆嘉川这样苛刻。
这个社会是以貌取人的,她阻止不了,也没想过要去做这个反叛英雄,可是陆嘉川不可以。
陆嘉川,她非阻止不可。
她是那样固执地望着他,眼底甚至有了点点湿意,就像是新润过的笔尖落在宣纸上,那一点点痕迹不断扩大,幻化成湖面久久不散的涟漪。
良久的沉默,她与他对望着。
直到年轻的男人微微一动,仿佛卸下了全身的盔甲,骤然就柔软下来,侧身望向老者。
他张了张嘴,像是艰难呼吸的鱼,却最终没有说出口那三个字。
夜风吹在脸上已有了春末的燥热,他忽然走向那张桌子,将他们未曾开启的一瓶啤酒拿在手上,转身回来。
咬掉瓶盖,他直视老者,眼神深似海。
对不起这样的措辞,因为被人使用过太多次,逐渐变成日常用语,失去了原本可以承载的深意。
所以他仰头饮下一整瓶酒,在周笙笙陡然间睁大的眼睛下,将瓶中液体喝得一滴不剩。
他的声音很低,却又很清晰。
他说:“想要敬你,但一杯不够。”
空瓶还在手中,他的面容因为喝得太急太猛,顷刻间红了。
可他定定地站在那里,朝老者伸出手来:“希望你能原谅我。”
拾荒男子有些局促,慌忙伸出手来,笑起来时面容上沟壑纵横,比实际年纪看上去老很多:“都是误会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他的手是常年拾荒的手,粗糙黝黑,丑陋不堪。
相比之下,陆嘉川的手却是一件艺术品,纤细修长,指节分明。
这让老人迟疑片刻,局促地将手在外套上擦了又擦,才与他交握在一处。
陆嘉川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,哪怕内心波澜壮阔,也因嘴拙而难以表达心中所想的千万分之一。
他喉头发紧,好半天才低低地说出一句:“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老人笑呵呵说着没关系。
那样一张饱经风霜的脸,那样轻易就接受道歉不再计较的好脾气。
陆嘉川的心在这一刻被沉甸甸的情绪压得难以平息,最终松开手,他深深地望着老人,说:“您很伟大。”
不再是你,而是您。
是看似比他,比普通人要渺小很多、卑微很多的拾荒者,却也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、至关重要的好心人。
因为有这些好心人的存在,这个日益冰冷的世界才似乎多了那么几分人情味,而像他和周笙笙这样普普通通的路人,也因为无意中目睹这样无私的善举,刹那间明白了活着的真谛。
锦衣玉食,养尊处优,享受着物质的优越却只以自我为中心,那不叫活着。
活着,是说哪怕命运待你不够温柔不够慷慨,你也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去拥抱每一个经过你人生的人。
周笙笙眼含热泪看着这样的陆嘉川,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辗转反侧都要回到他身边去的原因——因为那个人是他啊,是她的陆医生。
那个独一无二,坏脾气却拥有温柔灵魂的陆嘉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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