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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深重,冷风中火把的光忽明忽暗,宁樱眼泪越掉越多,腥红的双唇不自主的哆嗦着,她眨了眨眼,头重脚轻的朝外面走,慢慢垂下去的手无力的摊开,阴冷的风一吹,掌心的血渍散开,轻轻滴落。
血腥味重了,随风入鼻,谭慎衍皱了皱眉,瞅着她步伐虚浮无力,随时都要倒下去似的,他心口一痛,恨不能将那些浑话全收回来,大步上前抱着宁樱,语气稍霁道,“让大夫给你瞧瞧,你脚受伤了。”
昆州地龙翻身,钦州蜀州皆受到牵连,何况夜路难走,她鞋子都坏了,脚不知伤得下有多重,手圈着她,下巴抵着她头顶,被她气得失了理智才会说出那些混账话,但一些却是他心里所想,有些话重,上辈子他就想说了,压抑久了,他才知他心里的怨气如此重。
他力道大,宁樱再难前行,索性不走了,手轻轻搭在他粗实的手臂上,无奈道,“我回去了,你好生保重自己。”
话完,又是一声咳嗽,双腿慢慢弯曲,弓着腰,血一滴一滴沿着嘴角滴下,落在谭慎衍的手背上。
谭慎衍身形一颤,拉过她身子,被她嘴角悬着的血渍吓得面色大变,他听到他的声音颤抖着,“你哪儿不舒服,怎么咳血了?大夫,大夫......”
宁樱抹了抹嘴角的鲜血,不知为何,她竟然想笑,想着,便笑了出来,好似出了口恶气似的,轻松道,“没事儿,老毛病了。”
“你别说话。”
他以为她是故意逗他的,否则的话,他一定不会惹她生气,不会逼她,不顾宁樱意愿,抱着她就往床榻走,不安道,“福盛,福盛,把薛墨叫过来,快。”
宁樱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了,由他把自己放在床上,薛墨说早点为她诊治她的病或许就好了,这番话,不过是谭慎衍指使他说,宽慰她的心罢了,她的病,真的是从娘胎里带的也说不定,再开口,她已有些喘不过气了,“这么亲事,作罢吧,找个你喜欢的人,长长久久陪她过日子。”
她伸出手,抓着谭慎衍的衣襟,有的话,好似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,她沉吟片刻,缓缓道,“谢谢你。”
起码,她们曾有过欢乐的时光。
眼皮越来越重,眼前的他叠叠重重愈发不真切了,她笑了笑,缓缓松开手,闭上了眼。
谭慎衍抓住她滑落的手,脸色发白,旁边的大夫被他惊慌的神色唬住,噗通声跪了下来,爬上前,战战兢兢伸出手,把宁樱的手从谭慎衍怀里拿出来,但听谭慎衍的声音冷若寒冰道,“她若死了,我要你们全家陪葬。”
谭慎衍从没看过她如此虚弱的模样,哪怕她病重,也多撑着精神,说话时大着嗓门想让自己知道她没事儿,方才那番话,分明是死前遗言了,他抱着宁樱,沙哑道,“什么话我们留着以后说,你不会有事儿的,不会有事的。”
福盛站在营帐外,听着谭慎衍声音趋于哽咽了,心知坏了事儿,他陪着谭慎衍,知道他给宁樱写信时脸上的表情有多温柔,那种温柔,他们都以为终其一生不会出现在谭慎衍脸上,但宁樱出现了,左右了谭慎衍的情绪。
谭慎衍会看些儿女情长的书籍,学着那些纨绔二世祖如何戏弄人,如何讨姑娘欢心,谭慎衍的书房,留出了一小排书架,上边放的全是笙歌旖旎的书籍,谭慎衍为了讨宁樱欢心,私底下费了不少功夫,如果宁樱有个三长两短,福盛不敢想,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掉头就走。
谭慎衍抱着宁樱,以手为梳顺着她的头发,喃喃道,“头发还在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上辈子,宁樱病情加重是从掉头发开始的,大把大把掉头发,身形日渐消瘦,咳血已经是后边的事儿了,他坐在床沿,定定望着大夫,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,他怕大夫被人收买了,故意瞒着他。
被一双如利刃的目光盯着,大夫面色僵硬,半晌他缓缓放下手,抬头瞥了眼幽然盯着他的谭慎衍,立即低下头去,支支吾吾道,“操劳多日,困乏疲惫才晕过去了,再有......”
“再有什么?”
谭慎衍的声音冷若寒冰,大夫哆嗦了下,双手撑地伏跪道,“小姐肝火旺盛,又气急攻心才导致咳血,醒来后安心静养,饮食清淡,慢慢就好了。”
气急攻心,谭慎衍默念着这四个字,粗糙的指腹滑至她脸颊,她真的气自己和卓娇有往来吗?卓娇和李知府有往来,说查探到李知府和京中大人有勾结,担心自己被灭口才派人给他递信,他这才和卓娇周旋,没想着却把宁樱气出病来,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,抚着她瘦了不少的脸颊,又道,“没有其他症状?”
上辈子,老夫人毒害她和黄氏的毒还没有找到,薛墨和薛庆平没有把□□配出来,薛墨说,那种毒极有可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,而余家,他派人打探过了,没人手里有毒,不是老夫人隐藏得太深就是老夫人背后另有其人,无论如何,宁府,怕会遇到些麻烦事儿了。
宁樱或许不知道,明妃的症状便是中此毒之症,有些年头,已经医治不好了,如今,不过尽量拖延时间罢了。
大夫迟疑的摇了摇头,不敢把话说太死了,“或许下官医术不精,其他确实看不出来了。”
谭慎衍心底松了口气,缓缓放下宁樱,瞥了眼还跪着大夫,“还不下去抓药?跪着能熬出药来是不是?”
大夫一哆嗦,急忙爬起身往后退,没见着身后的桌子,直直撞了下,他咬着牙,顾不得身上的疼,快速退了出去,到门口时正欲喘口大气,里边传来谭慎衍冷厉的吩咐声,“拿治伤口的药膏来。”
大夫大声回了句,掉头,跟背后有鬼追似的往药房走,阴冷的晚上,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,后背的衣衫皆湿了。
营帐外的大树下,两个男子长身玉立,身后稍显矮胖的男子道,“二爷,温副将的死就这么算了?”
被称为二爷的男子面无表情,手里摩挲着一撮头发,沉吟不语,风吹过树梢,树叶随风飘落,他的声音才随之传来,“不只是温副将,李知府也保不住了,好个谭慎衍,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,韩家与他什么仇?不该把他引来此地的……”
多年领兵打仗,韩愈自认为他才是杀伐果决之人,然而在谭慎衍跟前,却失了胆量,手起刀落就摘了副将的命,此等狠戾,他做不到。
树叶落在他肩头,韩愈动了动,吩咐道,“记得把李知府那边抹干净了,他若是个机灵的,帮衬昆州百姓走出困境还能保住自己项上人头,不然的话,只怕活不过今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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