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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了,与烟柳馆一墙之隔的正院仍是灯火通明
赫连恪熬得眼睛通红,直到福来寿上前劝了第三次,才迟疑地放下笔,“打过三更了?”
“回王爷,打过了。”
赫连恪咂了下嘴,抬手去够茶碗,底下人向来是按他的喜好行事,他喝茶泰半是用来解渴的,茶汤什么成色并无所谓,是以掀了杯盖,便是满满一整碗的茶,他一愣,很快便把茶杯撂下了。
福来寿吓了一跳,试探着问:“主子,可是茶冷了?奴婢再给您换一碗来?”
赫连恪摆手,道是不必。
他是想起了小檀,那时他去宜心院看她,她一脸嫌弃却又带着几分小心地与他讲酒满茶半的道理。
瑽瑢玉音犹言在耳,可赫连恪都快数不出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。
起先他还每日都去造访,应小檀折磨人的法子委实丰富得紧,他去了,她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,举凡不必接的话,她绝不会多说一个字,放任他在那里唱独角戏,若是非接不可的,她出言必称妾身,谢他必要磕头。
他看在眼里百般不忍,软话说尽,应小檀也不过说一句“礼不可废,妾身不敢”
。
直到有一次他按捺不住朝她发了火,康康被吓得号啕大哭,小小的孩子就懂得维护母亲,窝在大嬷嬷怀里的两个小胳膊挣扎地伸出来,竭力地去够母亲。
应小檀却沉默地跪在他脚边,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。
他气得发抖,却委实奈何不了她,有心想分散她们母子,应小檀只淡淡抛出一句话便噎得他手足无措,“若没了康康,王爷以为妾身还会独活?”
他就算之前百般自欺欺人,到了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,应小檀无非是不想见到他,她厌恶他,痛恨他,话都说开了,又如何还会再与他虚与委蛇。
赫连恪索性成全她。
再不涉足烟柳馆半步。
没了女人,他照旧可以很顺利地活下去,朝政上的事情只会永远忙不完,殚精竭虑办完了这一桩,一定还会有下一桩。
户部尚书完全是个废物,苛捐杂税列了一堆古怪名目,国库照样一年比一年亏空。
他与四弟有心扶持一个汉官,年过半百的精明人,瘦小的个子,却有个铜铃大的眼睛,不知是四弟从哪寻来的鬼才,悄不做声塞进了户部做个笔帖式,一年年,竟也爬上来了。
四弟有句话说得没错,汉人的土地,究竟是汉人更懂一些。
他们是草原的征服者,却未必驾驭得了幅员辽阔的汉人江山。
要扶持这个人把老尚书顶下去,朝廷上引起的震动恐怕不小,赫连恪算计得身心俱疲,却还是忍不住把自己整个都投身于此。
只要他停下忙碌,脑袋里充斥的便只有一个人的身影。
越是见不到,对她的记忆便越是美得摄人心魄,一不留神的工夫就耽迷进去,走不出,放不下。
赫连恪长长出了一口气,按了按额心,对旁道:“去传天绮进来吧。”
福来寿忙答应着退了下去,把坐在偏厢打盹的妹子给推了起来,伸手递上了一块手巾,“赶紧擦把脸,主子叫你回话了!”
天绮忙不迭起身,这样断断续续一个多月了,自打王爷不再去烟柳馆,夜里她便多了这样一道差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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