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sp; 起身前,我偷偷用另一只手舀了水,他冷不防被我偷袭了一番,我哈哈大笑着跑开。
他用手擦了擦眼睛,严肃地检查机器。
“你应该相信我的技术,命中率百分之百!才不可能撒到机器呢!”我顽皮地对他吐舌头。
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又用惋惜的口吻说:“我本来打算带你去吃好吃的……”
“我错了!”我连忙跑到他身边,扯着他的袖子,“玄冥大师,小的错了!大师大人不计小人过。大师……”
他的眸色突然变得幽深,“你对他也这样吗?”
“他?”我停顿了半秒才反应过来,他说的是段莫宁。脸上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。
“没什么,”他收回眼神,轻轻松开扯着他衣袖的我的手,“走吧。”
“没有。在他面前……我怎么敢……”我攥着他的衣角不放,下意识地解释起来。
不知道为什么,和池砚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轻松,赖床、撒娇、耍赖,样样做得顺溜。可是,在段莫宁面前,我只会紧张局促,只想把最完美的自己呈现给他。他给我一个微笑都仿佛是天大的恩赐,又怎么敢做出这些事情。
池砚顿了顿步子,似乎想要回头却在中途停下,“放手。”
“哦。”我愣愣地松开,却在瞬间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。
“地上很滑。”他依旧没有回头,声音还是那般淡淡的,可是我的心跳却突然加速,目光集中在手上,我和他牵着的手上。
原来牵手是这种感觉。
我在过去十二年里无止尽的念想,在这一刻竟然如此轻易地实现了。
如果,只是如果,我想用池砚忘掉段莫宁,这样会不会太卑鄙?
8、
身为女人,不管到哪里都是臭美的。
在老挝,时常会见到穿着传统服饰的女人,看起来与中国女人的感觉全然不同。她们的传统服饰类似于傣族的,上衣是长袖对襟的褂子,□是民族风味的筒裙。
在越南没能穿一次奥黛令我心有不甘,这次在老挝,我自然不能再放过机会。
我威逼利诱,终于成功让池砚抽出一天时间来陪我。
天刚亮我就起了床,洗漱之后毫不客气地跳上池砚的床。
在几天之前,我们为了减少住宿费用,搬进了一个小小的双人间。池砚生活习惯良好,也没有特别的癖好,所以我完全不担心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。而且他的脾气好得出奇,撑死了也只会板着个脸,哄一哄就好了。于是,几天下来,我已经对他有恃无恐。
我扑在池砚身上,使劲蹂躏他的脸蛋,“玄冥大师,起床了!该打坐了!”
池砚迷蒙地睁开眼睛,看着我呆愣了半天,模样比平时的扑克脸不知萌了多少倍。
“睡傻了?”我开心地捏他的脸蛋。
他缓了一会儿,眼神才清明过来,“下来,女孩子这样成何体统。”
“你起来我就下来!”
他看了一眼窗外,天才露出微光,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理我。
我不满地在他身上滚来滚去。
他忍无可忍,一手揽了我的腰,将我桎梏在身前。
温热的呼吸在我颈间撩拨,我不禁缩了缩身子。
“别动!再睡十分钟。”他略带强制口吻地命令。
“痒……”我用手捂着弱弱地解释。
身后的呼吸已沉,他仿佛又睡过去了。
我不敢动弹却又无聊,一只手小心翼翼伸向床旁的柜子,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。
深吸了一口气,我按下开机键。
心跳快得不行,手机猛地一阵震动。还好我设置了静音。
段莫宁的短信随之而来,这是那天在湄公河畔看过日出之后,我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回答——
“不是不喜欢你,只是没有喜欢到想要一辈子走下去。比起你被拒绝所受的伤害,我更害怕误你一生。”
段莫宁,你看看,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。
爱你的人会用千万种方式来爱你,而不爱你的人则有千万个借口来拒绝。
倘若真的为了我好,就不该在这十二年里将我对你的好照单全收,就不该在这十二年里每当我绝望就给我希望,就不该在这十二年里逼得我无法收回感情退回朋友的位置。
很好。
现在我终于解脱了。
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,温暖的手掌捂住我的双眼,接住了我源源不断的悲伤。
吃过早餐前往打听好的裁缝店时,已经将近中午,我和池砚默契地对早上的事情缄默不语。
我在各种布料之间来回穿梭,最后选了两件让他做选择,他挑了颜色艳丽一些的那件,他的眼里带着笑意,“皮肤白,穿这个好看。”
“我穿什么都好看,哈哈哈!”我臭屁地笑,不理会他无奈的表情。
裁缝量了尺寸,然后用撇脚的英语告诉我们一个小时之后来拿。
从店出来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,我摸着空空的肚子傻笑着看池砚,他毫不留情地给了我的脑门一个爆栗。
旁边街上的那家老挝餐馆价格便宜,味道也算不错,在这几天里成为了我们光顾频率最高的地方。
我们各点了一份牛肉炒饭,然后吃个精光。
我看着池砚干净的盘子,说:“刚才不知道是谁说不饿的。”
他结完帐拎着我出门:“突然又饿了。”
“切!”
“你话太多了小鬼。”他将手臂重重地压在我肩上,“扶好你的长期饭票。”
“小的遵命,出钱的是大爷!”我小声念叨着后半句。
我们算着时间逛了一会儿街,然后折回裁缝店拿衣服。
我得瑟地换上衣服在池砚面前显摆,他竖起大拇指夸奖道:“漂亮。”
他这么夸我,我反倒不自然起来,在镜子前扭捏了半天,他笑着起身把钱给裁缝。
“喂喂,这个我自己付。”我连忙阻止。
“这是礼物。”他一手将我禁锢在怀里,不让我扑腾,一手顺利地付了钱。
9、
天下无不散之筵席。
完成老挝之旅后,我和池砚告别。他继续拍摄他的纪录片,而我则前往印度加尔各答做义工。
是,我承认自己是在逃避,逃避这个让我越来越贪恋的男人。
我才刚从陷阱里爬出来,没有勇气再让自己去爱一次。
我害怕他会是第二个段莫宁。
距离有时候比时间更有用,对于遗忘来说。
这次目的地是仁爱之家,是一位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特蕾莎修女成立的慈善机构。来到这里的那天,我参加了一个义工工作的面试。面试我的修女很和善,她向我了解我的基本情况,最后,她严肃地问我:“whyyou e here”
“i wanthelp people.”
修女对我笑了笑,我想无数个人都是如此回答她的。我突然紧张起来,害怕自己会不会面试失败。但是,修女温柔地将工作卡递给我,意味深长地对我说:“we don’t need your help, but you needbe here.”
整整两个月,我都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。
仁爱之家是总部,下面还有许多分支机构,比如垂死之家、残疾人之家、儿童之家等等。每天早上在总部吃过简单的早餐,我便前往垂死之家。
用消毒水洗衣服,给病人喂药、喂饭,帮他们洗澡,扶他们做运动,这是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。
在这里,几乎几天就会有一个病人死去。
仅仅两个月,我就失去了三个病人。
生命是这世上最脆弱,最不堪一击的东西。
让我真正决定离开这里的是我接手的最后一个病人,她在来的第二天就永远闭上了眼睛。我几乎不敢相信,这个昨天一来就得意地告诉我她与病魔顽强斗争了十二年的老太太,一夕之间便没有了温度。
陆知景,她用十二年与死亡搏斗,而你只是用十二年追逐了一个不可实现的梦。如此渺小的失败就成了你逃离现实的借口?
还有池砚,不过也是个梦罢了。
停尸间里,她的身体按照印度仪式被白布包扎起来,我竟然勇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为她祈祷。我们才相处了一天不到,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,可是,我想她将会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之中,让我以敬畏的心铭记。
离开的那天,修女来送我,她微笑着抱了抱我,我也抱住她。
面试时她说的那句话,我现在好像懂了。
10、
九月开学,我回到学校,和段莫宁的关系恢复了从前,只是联系少了很多,倒是对池砚的思念多了些。
不过,毕业作品和毕业论文让我忙得不可开交,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回忆里。
我在毕业作品类别里选择了纪录片,据说新来的导师是段莫宁的同学。
导师会面的那天,我吃完晚饭就赶去教室。结果走到半路,天空便飘起了小雨。我淋了一路,还悲惨地在水坑里崴了脚。
所以,迟到是必然的。
到教室的时候,导师已经在黑板上写着什么。
当他转过身来,我几乎忘记了呼吸。
黑板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字——池砚。
“知景,快过来!”小静轻声喊我。可是池砚似乎也听见了,他回过头来。
满室静谧,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,我尴尬不已。
“迟到的同学,下不为例。”池砚微微笑着。
我胡乱点了点头,然后一瘸一拐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小静旁边坐下。
池砚继续开口自我介绍,“我是池砚,以后将会负责你们的毕业作品和毕业论文……”
会议结束之后,我不想做电灯泡,看见小静刚交的男朋友在门口等着,就立刻赶走了她。
教室的人都走光了。我磨磨蹭蹭的,池砚也慢条斯理,最后我终于等不及,站起身先走。
外面的雨依旧在下,池砚快步走到我身边,将我纳入他的红伞之下。
沉默了许久,他终于开口说话,“怎么不跟同学走?”
我不说话,当时在老挝我分明跟他说了我的学校,他竟然没告诉我他是老师,就算是新来的……也不行!
“我喜欢你。”
他淡淡地说话,我依旧不想搭理。
不对,等一下,他刚才说了什么?
我错愕地盯着他。
他看着呆愣的我竟然笑了,将红伞交到我手里,蹲□,说:“上来。”
我结巴地不知该如何拒绝,趴在他肩上缓了许久,才开口,“哪有、哪有这么突然的表白……”
“现在有了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。
“你、你……”我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不知从何问起。
“记得这把红伞吗?”
“红伞?”
“是你卖给我的。在前年学校门口的慈善义卖上,我淋雨路过,你拉住我希望我买一把伞。我说我讨厌雨天——其实,那时的我也讨厌自带这种奇怪属性的自己,可是你却告诉我每一个雨天都有它的意义,你指着地上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说就比如雨水现在正在滋润它。”
我撇了撇嘴,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,估计当时纯粹只是扯淡而已。
“我知道你是随口胡扯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还买了伞?”
“只是突然觉得能发现这样美好光景的你,很可爱。”他的声音温柔如水,“而且自从买了红伞之后,我好像也不那么讨厌雨天了。后来,我偶然发现,你是莫宁的青梅竹马,还——暗恋他。虽然,我对你心存好感,但那并不足以让我刻意去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。直到在河口相遇,又在guesthouse hoang huong见面。那时候我想,上天给我这么多巧合,或许是在提示我什么,所以我主动和你搭讪了。在和你分开后的这两个月里,我想了很多,也弄懂了自己。”
我等着他的下文。
“我……”他坚定了语气对我说,“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雨夜里的星光原来也可以如此明亮。
我趴在他的肩上歪了头看他,他的侧脸被月光照亮,微微上扬的嘴角,高挺的鼻梁,还有如黑玉般幽深的眸子。
我从未如此认真地打量过他。
真的是比任何人都要好看的男子啊,我默默想着。
这样完美的一个人,见过你蛮不讲理毫不完美却最真实的一面,依旧没有离开,依旧站在这里,依旧说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光景。
这样完美的一个人,曾经说过你应该懂得将自己所有的真心全部摊开在一个人面前,就已经输了,此刻却在你面前低下头。
这样完美的一个人,你既然动了心,为什么不敢再鼓起勇气给自己一次机会?
我笑着说:“池砚,你拍的纪录片里不是有我的镜头吗?给我交毕业作品吧?”
“……不行,里面没有你的镜头。”池砚被我的跳跃性思维弄得瞬间无奈。
“你明明说……”
“咳,”他尴尬地清咳了一声,“那只是接近你的借口而已。”
“……”原来池砚这么腹黑!“帮我做毕业作品的话——就让你做我男朋友怎么样!”
他怔了怔,小心地放下我,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颊,黝黑的眸子盯着我的双眼,仿佛想确认我的回答。
红伞之下,我弯了眉眼,笑着说:“傻瓜。”
或许,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会一见钟情,更多的往往是后知后觉。
但每一个人的爱情里,总有一段是命中注定。
就像很多旅行,经历过才知道美丽。
就像很多风景,看过才知道属于你。
11、
很久很久以后,段莫宁告诉我,他曾到guesthouse hoang huong找寻过我,只是那时我已随池砚离开。
他说他在失去我的日子里终于明白,我是他心中的那个无法替代。
可是,世事难料。
所以他也不会料到,终于归来的我与他的开场白竟是“你好,段莫宁。”
我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过无边星辰,他望着我表情僵硬似寒霜冰雪。
你好,我曾深爱过的人。
再见,我远去的青春。
那一刻,我想他一定是懂了,因为他抱我如此用力。
那些未出口的告白,就让它埋在我年少的梦里吧。
那些未等到的爱,就让时光慢慢抹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