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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要说方玉是饵,不如说她是段洵拿来试探自己的工具。
那晚的接风宴上,他暴露的弱点不是好色,而是心软。
段洵是官场上的积年,深谙见风使舵明哲保身这一套,不至于乍见个得宠的内宦就贸然攀附结交,毕竟他骨子里还是文臣,瞧不起内侍是一则,更有一则就是古往今来,帝王的宠信最是信不得。
今日能宠你上天,明日就能判你枭首凌迟——既然都是工具,自然无谓深交,不过是有利可图的时候,彼此暂时结个盟友。
所以说到底,方玉其人,收下便是应了那句拿人手短;退回去,不单折了段洵的面子,还会让他更生忌惮——一个没有弱点,没有欲望,无法攻克的人,岂非太过可怖?
既如此,若实在缠不过,不如索性顺水推舟。
到时候将计就计,再回赠段洵一份大礼,也让对方尝尝吃瘪的尴尬。
想明白了,他人已行到花厅处,甫一进门,正看见少女孤零零跪在地上。
下意识想要上前扶起她,踟蹰了一瞬,还是没伸出手,只温言请她起身。
方玉依言起身,却是低着头,期期艾艾走到他面前,扭着双手一言不发。
林升正拿了她的卖身契进来,容与匆匆一扫,见上头写着由段洵买下,后面更附有转送于他的字样,总共花费的银钱则是五百两。
容与将卖身契递还给她,先试探着问,“我写文书放你自去,你若是缺钱,我可以给你钱,拿了钱去做些小买卖,以后寻个稳妥的人嫁了,一心一意的过日子,比跟着我强。”
方玉不搭腔,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,半晌才嚅嗫说,“您别记恨奴婢,那天的事儿,不是奴婢故意的……只是从前,奴婢的一个姐妹,嫁去了江宁提督织造家,说起……说起提督大人的事,奴婢心里害怕,这才……奴婢真不是故意的。”
一面说着,只管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。
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,容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大胤的提督织造历来由外放的内侍担任,她一定是听说了姐妹嫁给太监,经历十分不堪才会觉得格外恐惧。
林升也听明白了,已是按捺不住,扬声质问,“说什么呢?我们大人再不是那种人,你少胡乱作比。”
方玉吓得直摇手,哭的更厉害了,“奴婢没有那个意思,奴婢知道,您是好人……”
这又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结论,容与淡笑,“我不会记恨你,不过是希望你能得到自由,而且我身边不需要女孩子。”
方玉猛地抬头,眼神决绝,“奴婢情愿跟了您,就给您当个使唤丫头还不行么?”
林升急道,“不行!
大人不需要!
哎我说,给你赎身,你怎么还不愿意呢?上杆子跑来当奴才是怎么着?”
方玉不敢看容与,却狠狠瞪了一眼林升,脸上瞬间泛起一股子绝望的凄艳,“您是真不懂,还是装不懂?奴婢出了这个门,往后就能得自由了么?
她哀致的笑了,“像奴婢这样的人能干什么,谁又肯娶?除了把自个儿卖去做妾,就只剩下回去重操旧业这条路。”
泪水倏忽从她眼里滚落下来,“这行里头,有人欢欢喜喜从良,自以为得了归宿,等到年老色衰,夫君不喜主母挫磨,日子过得苦不堪言。
还有人干脆想通了,和牙婆合起伙来骗人钱财,先卖身去大户人家,只等熬上几年再想法子让夫君休弃,仍旧回去做老本行。”
“这才是我们的归宿,我们的命。”
她泪光盈盈,哽咽着说,“大人,您还觉得奴婢能有自由么?您就当可怜可怜我,收下我当个丫头吧。”
说得很现实也很无奈,这个时代的女人根本没有自主权,遑论她这样身份,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
看来只能顺水推舟了,容与默默叹口气,转头吩咐林升,“帮我安置好她吧。”
“那赎她的钱呢?”
林升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,冷静追问,“明儿一早,我亲自送去段大人府上?”
容与很欣慰他能有这份警醒,赞许的看他一眼,却摇头笑笑,“不急,这个我自有安排。”
不成想其后一忙,又是半个来月,容与每天早出晚归,除却和王允文一道清点账目,还要应付盐商明里暗里的探口风,更要含笑推诿层出不穷的饭局和酒局。
到了月上帘栊,回到驿馆已是身心俱疲,饶是如此,也还是能察觉出,生活里一些细微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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