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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,宜漱居久无人住的北院里亮起了灯。
幽篁深里,半开的窗间透着橙暖的光,映出谢绫的侧脸。
她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案前,听着训话。
案后一袭青衣清雅出尘,冷峻的眉目间聚了远山丰神,淡淡落在谢绫身上。
此人便是鬼谷子,谢翊。
江湖间有神算鬼谷子的传闻,道其神机妙算,博古通今,又身怀精绝医术,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。
此等仙人般的存在,在民间画像中多是七旬老者的形象,却不知其本人不过而立之年,风神秀彻,昂藏七尺,放之长安城中的贵胄之中,也少有人可比。
谢绫将来长安后的遭遇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他,最后提及温相与汝南王一党,将心中长久积攒下来的困惑问之于口:“据印风堂的线报,丞相与汝南王恐怕有谋反之嫌,这种事稍有沾身,无论成败都是后果堪忧。
师父,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逐渐抽身,反而要继续参与?”
谢翊手中一管紫玉狼毫拟着书信,耳边听着谢绫的劝诫之言,淡漠神色并无所触动:“为师自有道理。”
他抬头,峻冷的眉眼间还拢着这些日子四处奔走的风尘,看起来更为苍郁:“你近来与宫中来往甚密,是何故?”
他的声音极是淡漠,透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。
谢绫自小便没见过师父的笑,习惯了他总是沉郁乃至漠然的语调,可听他这样问起来时的嗓音,还是觉得心中暗暗有愧。
她刻意隐去了诸多枝节,只挑最大而化之的讲述:“宫里看中了我的医术,与我做了个交易,如今此间事已了,往后当不会再有来往了,师父请放心。”
谢翊眼中神色无所变化,对她的说辞避而不谈,不知究竟是信还是未信。
他简单交代了几句,念在夜深,便要她回去。
“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。”
谢绫恭敬起身,向后退了两步刚要转身,却突然滞在原地,缓缓回过了身,“……弟子还有一事,想请教师父。”
谢绫鼓足了勇气,才轻声问道:“八年前我当真得了重病,昏迷不醒了四年么?”
“怎么突然问起此事?”
谢翊淡淡看向她,目若沉渊,“那四年你由兰心她们看顾,一直在江陵故所。”
谢绫翕动了下唇,心里其实依旧不能尽信,可也不好在谢翊面前表露出她的怀疑。
否则要怎么解释呢?因为某人很可能是戏言的一句话,竟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过去?太荒谬了。
“弟子告退,师父早些歇息。”
谢绫黯然退了下去。
※※※
翌日清晨,谢绫上街去给柳之奂置办贺礼,挑了半个上午,恰好见到一串上好的沉香木手串,香气入脾,柔和淡雅,很是适合佛道中人佩戴。
沉香木本可药用,能清神理气。
谢绫想起静修师太近日与她论禅时常常咳嗽,便购下了这手串,直奔白马寺去。
谢绫依旧蒙了面纱,将手串包得极为精致,送去了禅房。
静修师太谢了她一句有心,看着她手中的另一个礼盒,笑问道:“这是?”
谢绫将盒子放上桌案,打开给她赏鉴,道:“这是送舍弟的紫砂澄泥砚,一品居购来的,师太看这砚台,可还能入眼?”
“贫尼对文房四宝无甚研究,但看这紫砂澄泥砚质地细腻,雕工繁复,当是上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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