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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听了,又是放心,又是急切,纷纷告别调转船头,各归四方抢购书籍去了,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吴家和温家的船舶。
邻船温绍仪、温绍华兄弟二人也是看得入迷,温绍华也还罢了,和众人一样入了戏,随着剧情喜悲起伏,那温绍仪却是泪如雨下,又羞又愧。
待陆续看到听得《分骨肉》、《世难容》《晴雯歌》、《题帕三绝》的时候,已是羞愧难当,伏在窗口嚎啕大哭。
到了一切终了,仍是心绪难平,趁着众人买书的时候,不顾温绍华阻拦,闯进自家的船内,不理吴家母女的尬尴,跪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。
吴家母女都是不解,却不好离开,便沉默一旁瞧着。
温子怡瞧着母亲也是悲伤难受,却只是叹着气对她点点头,知是如此情景,再瞒着已是多余尴尬,再误会了生出闲话来反而不好,母亲是让自己和吴家略为解释。
于是温子怡便挑了能说的讲了个大概,那吴夫人听了点点头不再多问。
温夫人伤心问道:“如此不顾礼仪体统,却是为何。
吴家也不是外人,尽管道来。”
温绍仪泣道:“十四年前旧事,本以为厚颜可以过去,今日看了这红楼梦,却是一一记起,再难糊涂度日。
我辜负了芸娘的情义,毁诺背情,实在无颜见那孩子,更是无颜逼他归家,请母亲体谅儿子的羞愧,温家即是亏了他们母子,就别再难为他了。”
温夫人叹道:“当年之事吾也有过,无颜以对。
只是放任这样的血脉不理,你可舍得。
再说子怡也说那孩子,对旧事已是无恨,谈起当年多是从容,让他归家也非不能。”
温绍仪摇头说道:“若不是自幼孤苦到极点,若不是伤心怨愤到十分,怎会有这红楼梦。
您听这段‘到头来,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.好一似,无瑕白玉遭泥陷,又何须,王孙公子叹无缘’,这是感怀芸娘的坎坷遭遇,责问我的无情;再看这句‘霁月难逢,彩云易散,心比天高,身为下贱,风流灵巧招人怨’,这是责问温家看轻了芸娘的高洁品性;还有这‘自古穷通皆有定,离合岂无缘?从今分两地,各自保平安.奴去也,莫牵连’,必是他们母子生死离别的不舍和牵挂;还有那‘都道是金玉良缘,俺只念木石前盟。
空对着,山中高士晶莹雪,终不忘,世外仙珠寂寞林。
叹人间,美中不足今方信,纵然是齐眉举案,到底意难平’,是替芸娘问我,可曾为十四年前的无情无义后悔,儿子实在无言以对。
那芸娘就在对面的青山之上,想着芸娘的至情至性,儿子却是没脸说出后悔两字。
母亲,儿子实在没脸见他啊!”
说完,温绍仪伏地大哭。
温夫人等人听着温绍仪无地自容的倾诉,品味着那词曲深意,回忆着芸娘母子十余年的凄风苦雨,脑海中浮出沈重平淡从容著就的红楼一梦,当时笔下流淌着何等伤情的千言万语,皆是泪如雨下。
温夫人也是心灰意冷,对温子怡说道:“去问问他的心意,若是不愿,别再勉强他。”
温子怡红着眼点头应是,出得舱门,就见沈重白衣随风飘动,屹立在江边水榭平台之上,看着温家的船只默默出神。
温子怡扬声问道:“重哥,你祖母、父亲、叔父、二姑姑皆在船中,只是情不自禁,难以见你。
当着他们的面,姑姑再问你,可还有怨,可能归家?”
沈重默然半晌,淡淡的说道:“心有牵绊,却是无怨无恨。
此时此景,我只记得母子相依在这青山顶上盼了十年,我只记得母亲带着遗憾长眠在这青山顶上守了四年,若是母亲有灵,必是此刻还在那青山顶上望着他,想在十四年后问他一句,她守住了誓言,他当年的誓言可还在么。”
说罢向着舟船方向跪下,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,起身潇洒飘然而去,只有那悠悠词曲越江而来,正是:
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
骊山语罢清宵半,泪雨零铃终不怨。
何如薄幸锦衣郎,比翼连枝当日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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