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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一张口,她忽地想到一事,嗤嗤一笑,挑起一边眉毛,朝对方抛了个嘲讽的眼风:“哎呀呀,不对不对,是于云才对。”
接着又肃回脸,抬高声,继续喊道:“于云,你发疯出去疯,是当我冯家没人了?”
那妇人文气的脸终于龟裂,眼含利光,气道:“住嘴!
直呼长辈名讳,没大没小,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,想翻天不成!”
几个姑娘见状,急得团团转,连忙做起和事老,跟着劝道:“娴姐姐慎言啊,不能对表姑姑不敬啊。”
“大姑娘不必如此。”
绿莺上前,拉住冯娴的手摇摇头,再这么吵下去,惊动那间屋子,倒霉的还是自个儿。
小杌凳确实是奴婢姨娘坐的,她不是没坐过。
望着那不及腿膝高、两掌长两掌宽的方凳,从前坐在上头洗衣裳洗山楂、绣花缝袜,给刘太太捶腿捏背,各种自如,可如今让她一个身怀六甲之人窝着身子蹲去坐下,哪能舒服。
再者,似从前那样伺候刘太太也好,让她给冯佟氏立规矩也罢,她不会眨一下眼睛。
可此时,众目睽睽下,人人高她一等端身坐着,让她俯身去矮上一截,蹲坐于两掌间抻着脖子仰视众人,怎一个难堪了得!
春巧红了眼眶,紧紧攀着她的胳膊,将她抓得生疼。
绿莺呆呆望着杌凳前那妇人裙子上绣的木芙蓉花,这是何人,为何如此为难她,莫说得罪了,就是见都不曾见过啊。
硬下心,昔日韩信□□之辱尚可受之,人家男子汉大丈夫都不惧怕,她一介小女子,将颜面何必看得那么重呢?
绿莺挣脱出春巧的手,捧着肚子走到那妇人身前,背过身,一手护住腰身,一手敛裙,春巧要过来抚她,她朝春巧摇摇头,咬着牙,就要蹲身。
可她竟忘了,此时是怀着身孕,哪还是从前的自在身,从前弯个身,再撅下臀便能落座的简单动作,此时却难上加难。
肚子鼓着,后腰仿佛有个木桩顶着,腰身不由自主被带着往前,根本没法自个儿下蹲。
狠狠心,将脸面抛到天边儿,她叉开两腿,蹲成马步,一手扶住小腹,一手往后探去,去够那小杌凳。
她知道此时自个儿是多么难看,似田蛙?众人呆呆望着她,短短须臾功夫,绿莺看尽了人间百态,纯儿在哭,旁的无知小儿在窃笑,那些千金闺秀娇娇媳妇面有不忍却又觉得理所当然。
人人存有善意,却又将贵贱分明尊崇到底,她忽地有些疲累,竟然对这样的日子生了丝厌倦,难道将来日日都要面对这不期而至的难堪?
春巧见她摇摇晃晃,想去上前搭把手,被绿莺眼神止住,顿时气得一跺脚,姨娘怎么这么倔呢,非要让自个儿心疼死?
“且慢!”
绿莺正歪着身子,猛地被一惊,忽然泄了力,往后一仰,幸好春巧早已护在身后,一把将她接了个正着。
出声的是一身粉藕,脸儿圆圆的姑娘,她忽地立起身,朝这边走了几步,扶过绿莺,朝她抱歉笑笑,便这么楞生生地将她扶到了自个儿身旁的空座上。
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,绿莺怔怔地入了座,还没回过神来,便听到那一身木芙蓉的妇人厉声道:“冯璇,你这是何意,当我不存在?”
“表姑姑此言差矣,璇儿正是因为尊敬表姑姑,方才才不敢轻言质问。
可最后还是看不过去了,旋儿倒是不明白,表姑姑为何如此为难我叔叔的姨娘?”
还没等那妇人有所回应,冯娴忽地朝天翻了老大个白眼,嘟囔道:“还能为何,不就是老鸟又发春心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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