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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将士得了令,急急忙忙地走远了。
那男子望着小将士远去的背影,笑着摇了摇头,慢慢走到了旦文身边,席地坐下,拧开了水袋的塞子,将水袋递到了旦文面前。
旦文看了看他,抖着手,有些怯懦地接过水袋。
她实在太渴了。
冰凉的水涌入喉咙,如同大旱的土地终于等到了久久未至的甘霖,她喝了好几口,才想到这是别人的水袋,便急急忙忙住了嘴,放下水袋,侧过头去看那个男子。
那男子笑着看她,道:“你喝吧,我还有喝的。”
说着,从腰间又解下一个水袋,拧开塞子,仰头便喝了一口,他手腕细瘦而苍白,手背青筋根根尽显,腕骨如同嶙峋山石一般尖锐凸起,而腕骨下松松系着的白绫,看上去有些陈旧,是着岁月经年沉淀的暗黄,却带着一层仿佛朦胧月辉一般的光,缓和了他苍白肤色所带来的的几丝死气。
旦文犹豫了许久,才怯怯道:“叔叔……你受伤了吗?”
男子喝水的动作一顿,他放下水袋,看向旦文,顺着旦文的目光看到自己左腕上系着的白绫,愣了愣,随即笑了笑。
这个笑与他眼中的光融在了一起,带着阵阵袭人暖意。
“这个呀,是故人遗物。”
他说着,嘴角噙着浓浓笑意。
而他说话间,旦文闻到一阵酒气,她愣怔片刻,然后道:“叔叔你居然喝酒?”
男子用左手食指竖在唇边,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旦文皱着眉,尽管她并不认识这个人,却也看出来此人身有重病,绝计不能饮酒。
然而男子却笑了笑,整个身体后仰,靠在了巨石上,轻飘飘地说:“我的身体我知道,再不把最后这袋子酒喝完,怕是要辜负别人的一番好意了。”
“那人明知道叔叔身体不好,还要让叔叔喝酒吗?”
旦文道。
男子摇了摇头,道:“这些酒,是她存在酒楼的,说是等我凯旋回来,便请我一醉方休……我喝了这么多年,总算是要全部喝完了,这样,见着了她,也能让她安心,让她知道,她没有背弃诺言,我终究还是喝到了她的酒。”
旦文听他缓缓说着,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,她不知道这个男子口中的人是何人,但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,嘴边虽然是在笑,眼中却好像是在哭。
似乎是一个,很重要,十分重要,非常重要的人。
“她应当也不希望叔叔喝太多的酒吧。”
想了许久,旦文还是犹豫着说。
男子笑了笑:“也是,她生前总是骂我贪杯,却还是陪着我喝了许多酒。”
生前?
旦文愣了愣。
看来这个人,已经过世了。
她似乎已经看到,与他相约一醉方休的人故去之后,他每日守着故人留下的酒,就这么一斟一斟,喝了许多年。
也不知道他喝着酒的时候,心里在想着什么。
夜幕已至,河床那边仍是马嘶声声,寒风擦着她身后的巨石,刮起荒草地里的砂砾,呼啸着从她脸颊边吹过,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毯,然后感觉到一点冰凉从天而降,低落在了她的鼻尖上。
“下雪了。”
她听见那个男子说。
她扭过头去,河床隐隐的火光在他侧脸轮廓上镀上了一层鲜亮的金色,他放下了酒袋,伸出手去,系在他手腕上的白绫飘带被风带起,擦着他的手背,缠着他的指尖,那点点零星小雪,飘在他苍白的手心,最后化为一点几不可见的水珠。
“我离开她的时候,正是许都的春季,街道两旁都是柳树,飘了满城的柳絮,她那时身子弱,我不许她来送我。
她道,如今这日子是反了过来,以往是她披着战甲牵了马,只准我送她到门口,如今她反而成了被留在家的那一个,连我的背影都看不见。
我那时出了门,跟她隔着飘飞的柳絮,她看不见我,但我却能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我的眼睛里,那时我就想,就这次了吧,最后一次,那小丫头都看不见了,只剩我能看得见,以后的日子,我就天天看着她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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