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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舫来得突然,北疆军的守卫一开始还不相信,不肯放人进去,是挫白拿着沈逢川的虎头令牌来接他们的。
中军帐内,沈逢川清醒多日,脸色仍然苍白一片,两片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,整个人瘦了一圈,尤其是那张脸,颧骨高高地突出来,他本来就是凶相,平日里不笑就能把人震住,现在这个样子,更是让人动都不敢动了。
聂卿走进去的时候,迎面撞上一个拿着药碗往帐外跑的孩子,她仔细地认了一下,认出他是当时在福安镇时跟着沈逢川离开的那孩子。
几个月不见,这孩子长高了些许,他看见聂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,同时牢牢护住了手里拿着的药碗。
聂卿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换上了提白的面具了,这孩子认不出也是应该,她对着那孩子微笑了一笑,侧身让开路。
帐内的气氛十分凝重,秦舫将按白和顿白都留在了帐外,只跟聂卿一起走了进去,陈白叶正面无表情地下手施针,沈逢川微微弯着腰,将整片脊背完整地暴露在陈白叶面前,聂卿跟秦舫站着,也因此看到了他背上密密麻麻的银针。
聂卿走进去就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了,看得不知情的挫白双目圆睁,沈逢川也下意识直起了腰,被陈白叶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肩膀上,他“嘶”
了一声,再次把腰弯了下去。
刘千山完全没想到还有别的人进来,一时之间都忘了继续哭嚎,一直到沈逢川双目灼灼地看着帐前的两个人沉着声音说了一句:“太子殿下大驾光临,恕臣背上扎了银针,谨遵医嘱不能擅动,不能给殿下行礼了。”
太子殿下?
刘千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,脑子里什么思绪都被压下去了,他浑浑噩噩地想着,太子舫都过来了,要是今天的事让他知道了,那自己不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吗?
但在他想好怎么开口之前,秦舫就已经轻飘飘地给他定了罪:“大帅身上有伤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,孤此次前来一是奉父皇的命令来慰问一下沈大帅,二是为了北疆军的事情,孤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有人想趁着这个时候对沈大帅不利?怎么,看情况,沈大帅这是已经抓到人了?”
沈逢川默不作声地看了挫白一眼,而后轻轻点了点头,“不错,抓贼拿脏,这人在我的药里下了一点让人四肢无力的东西,想趁着我帐中无人的时候拿枕头捂死我,所幸愈台那个时候带着殿下的亲卫进了帐子。”
愈台是谁?
挫白接收到聂卿的疑问,把目光投到了送完药碗急匆匆回到帐子里的孩子身上。
两人了然,没再问,倒是跪在沈逢川床榻前的刘千山闻言大声地嚎叫起来,他哭得十分真切,像是真地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,“大帅,我冤枉啊大帅,我在你麾下这么多年,一直最忠诚,从未有过二心啊大帅。”
沈逢川听了他的号哭,什么都没说,他只是拿眼睛一直盯着刘千山,那双眼睛无悲无喜,里面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,但是刘千山被这平淡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,立刻低下头去,嘴里喊冤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小。
“谋害一军主帅是杀头灭族的大罪,”
聂卿站在秦舫旁边,眼中冷光泠泠,“这种人,沈大帅觉得应该如何处置?”
沈逢川明白聂卿的意思,他当日接到聂河的八百里加急信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,西疆军真要求助也应该找望京啊,北境到西境离得远,他带着兵一来一回需要耗费很多时间。
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比聂河在信中告诉他的还要糟糕,他与聂河在朝臣面前并没有什么交集,但是私交甚笃,在聂河给他发那封信之后,沈逢川没有犹豫,将北边的事情暂时交给刘千山和楚青刀处理,自己带着人往西境去了。
还没到西境,沈逢川就收到了聂河聂稔父子并西疆军八千精兵战死牛头崮,西戎大军要围佛母城的消息,他在路上没有耽搁。
打了之后沈逢川才更知道其中的荒唐,因为西戎联军看着人多,但轻易就能被他打得溃不成军,他们里面的很多人看上去根本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,比较难缠的也就是那个楼兰国的二皇子迦婪若身边带着的兵。
就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杀得了聂河那样的老将,他一个不熟悉西境地形的人都能把人打退。
可是等到自己被下了毒,他才知道西疆军的水到底有多深,他们敢明目张胆地这么对他,那勾结外敌谋害主帅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。
他也是万万没想到,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北疆军。
沈逢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刘千山,眼中有一瞬间露出了脆弱的神色。
他是以北疆军为豪的,因为营中每一个人都是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的,没有凭借身份提上来的人。
他也知道刘千山为人不如何,甚至偷偷贪拿了一点太子殿下接济北疆军的钱,但他看在他这么多年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错事上面,也就逼他把钱吐了出来就轻拿轻放了。
“现在想来,”
沉默了很久,沈逢川终于开口了,他对着站在他身边的愈台招了招手,示意他拿一块军令牌出来,“是我这个做主帅的失职,北疆军不收权贵,我下令无论谁来都得从小卒子做起,反倒是你能仗着救我一命的关系在军中作威作福,是我的错。”
刘千山心下一沉,知道大事不好,他不敢再逃避,膝行上前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对沈逢川磕头,“大帅,大帅我知道错了,我是一时鬼迷心窍,我知错我认罚,你让人打我军棍吧,求你原谅我这一次,我以后一定为你肝脑涂地,求求你!
求求你!”
愈台用仇恨的眼神盯着他,沈逢川轻轻“呵”
了一声,问愈台道:“褚愈台,你觉得,我该饶过他吗?”
“当然不,”
褚愈台话语掷地有声,他看向沈逢川,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坚毅,“大帅一直跟我说,军法如山,吴先生也教我国法如山,刚刚那位将军已经说过了,谋害主帅的罪名国家已经定了,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大帅应该以身作则。”
孩子的声音还很稚嫩,但是却像坚硬的钉子一样砸在了地上,在场众人看着他红通通圆润的脸颊,嘴角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来,沈逢川欣慰地看着他,突然放声大笑起来,声音震得背上的银针都在动,陈白叶白了他一眼,却没有出手制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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