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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娃年轻张狂了一阵子,我也张狂了几回,现在后悔得提不起了。”
鹿子霖说:“你就这样去给田总乡约回话,就说你两口子张狂了后悔了再不胡成精了。”
小娥说:“我求大跟田总乡约说一下。
你是乡约说话顶用。
黑娃好坏是你侄儿,我再不争气是你老的侄媳妇。
我再没亲人……”
鹿子霖不再开口,这个一进入白鹿村就被阿公鹿三撵出家门的小媳妇和他算得近门,他和鹿三同辈,又比鹿三小几岁,她自然叫他大大,他从来也没有机缘听她叫一声大。
她现在跪在他前面一句一声“大”
地叫着,他有点为难了;他又一次感到自己心慈面软的天性,比不得白嘉轩那样心硬牙硬脸冷,甚至比不得鹿三。
小娥继续诉说:“大呀,你再不搭手帮扶一把,我就没路走了。
我一个女人家住在村外烂窑里,缺吃少穿莫要说起,黑间狼叫狐子哭把我活活都能吓死,呜呜呜……”
“唉——”
鹿子霖长长地吁叹一声,“你起来坐下。
我给田总乡约说说就是了。”
说着点燃一根黑色卷烟,透过眼前由浓而淡缓缓飘逸弥漫着的蓝色烟雾,鹿子霖看见小娥撅了撅浑圆的尻蛋儿站立起来,怯怯地挪到墙根前歪侧着身子站着,用已经沾湿的袖头不住地擦拭着流不尽的泪水,一绺头发从卡子底下散脱出来垂在耳鬓,被泪水洗濯过的脸蛋儿温润如玉光洁照人,间或一声委屈的抽噎牵动得眉梢眼角更加楚楚动人,使人突生怜悯。
鹿子霖意识到他的心思开始脱缰就板下脸来:“你叫我给田总乡约说话,也得说清黑娃到底在哪达嘛。”
小娥猛乍扬起头来:“我要是知道他在哪达,我就把他死拽回来了。
他只说他给人家熬活,死口不说在东在西。”
鹿子霖忙问:“他啥时候给你说他给人家熬活来?他回来过?”
小娥也不想隐瞒:“他半个月前回来过一回,给我撂下几个铜子叫我籴粮食度春荒,鸡叫头遍进窑门,鸡叫二遍又出了窑门。
我问他在哪达,他怕我去寻他,他死活不透底儿……”
鹿子霖“噢”
了一声,又鼓励小娥继续说下去:“你说这话我信哩!”
小娥说:“你给田总乡约把话靠实,只要能饶了他,他再回来给我送钱时,我就拉住他不叫他走……”
小娥说着又轱辘辘滚下泪珠来。
鹿子霖说:“好了,我立马去找田总乡约。
你回吧,你放心地等我的回话。
把眼泪擦了,甭叫街上人看见笑话。”
鹿子霖叮嘱着,看见小娥有点张皇失措地撩起衣襟去擦眼泪,露出了一片耀眼的肚皮和那个脐窝,衣襟下露出的两个乳头像卧在窝里探出头来的一对白鸽。
他只扫瞄了一眼,小娥捋下衣襟说:“大!
那我就托付你了,我走了。”
鹿子霖走进白鹿仓找到田福贤直言道:“贺老大坟上的引魂幡子是黑娃挂的。”
他看着田福贤惊异的神色愈加自得地学说了与小娥谈话的过程,正是从小娥透露的黑娃回家的时间准确无误地推测出这个结果。
田福贤问:“她没说黑娃在哪达?”
鹿子霖说:“看来她是真不知底儿。
黑娃也逛得鬼得很哩!”
田福贤断然说:“好啊子霖,你谈的这个情况很重要。
你马上可以给她满碟子满碗地回话,只要黑娃投案回来一概不究,县上通缉的事由我包了。
你千方百计把这女人抚拢住,哪怕她漏出一丝黑娃的影踪也好。
那样的话你就立下大功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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