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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午后光景,太阳光斜斜洒落在院子里,昏黄的光线让人有些疲惫。秀秀惬意地伸了伸懒腰。香气冷凝入碟中,有粉蝶停歇在碟沿轻轻啄食。秀秀正调好了花汁涂指甲,赵离朱坐在一旁和她说话。

    “你那院子里的花,真心开得不错,肥水养出的花,就是比别处鲜艳。”秀秀拿着小刷子,神情慵懒地涂指甲油,涂好一只,小嘴轻轻吹了吹。离朱坐在她身侧,看她在那儿捣鼓,鬓边的发静静垂在身侧,偶尔被风撩起,很是优雅动人。

    “美人儿的手,就是不涂也娇艳。”离朱执起她的手,看了看摸了摸,正想亲一亲,望了一眼秀秀不善的表情,悻悻作罢。

    “涂上处女指甲油,为通向西方极乐世界之用……”秀秀斜了眼睛瞟他,抽回自己的手。这男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,不知道恋人的妹妹不可以调戏么!

    “……,你还真是……”这样的秀秀,此乃真性情!

    “我还真是什么?女为悦己者容,女儿家爱漂亮,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。”秀秀又淡淡瞟了他一眼,换另外一只手。裙角随风微微翻摆,纤细的身姿在衣袂中现出美好的弧线,离朱不敢直视。

    秀秀眼角微光瞟见他讳莫如深的表情,嘴角微动。不知道哪个说的:世上没有丑女人,只有懒女人。秀秀骨子里还是认定自己是个美人的,只是从来不懂得经营这种美。

    “你本来就很美了。”离朱认真赞美她。秀秀的美,是未经雕饰的璞玉之美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也这么认为么?”秀秀嘴角微微翘了翘,胡律虽然没有说过夸她的话,但是隐隐可以看得出,他还是想夸她的。赵喻亦没有夸过她,但是他说过,她这样很好,其实也是肯定了她的。

    这么想来,自己其实很有一番看头嘛,不然怎么如此优秀的三个男人,都或明或暗夸她呢?秀秀心情很好,在心里甜蜜一笑:“可是我要更美,怎么办呢?你帮我涂?”秀秀将小刷子递给他。

    “你还真是不见外,如果胡律知道了,一定会杀了我的。”离朱接过她的刷子,心想:胡律要是知道他和她两个妹妹都纠缠不清,自己的下场一定很惨吧,其实他的下场已经够惨了,也不介意更惨一点。

    “关狐狸君什么事啊,”秀秀撇了撇嘴:“见什么外嘛,我记得你刚刚要亲我来着,让胡律知道这个事,你一定会死的更快一些吧。我们在道上混的,都是朋友,他是不会说什么的。”秀秀眨了眨眼,很不见外地伸出手。

    见离朱抿着唇不说话,秀秀又自言自语道:“其实美甲是一种文化,早在宗教祭祀活动中,人们就开始使用了。涂指甲油这么美这么有内涵的事情,你怎么能不支持一下呢,难道你不希望我做个又美又有内涵的人么?”

    其实像她这种有文化的读书人,应该也算有内涵吧,胡律说她是个土包子这样的话,她一直记着,就等着哪天来报复他。她努力做个有内涵的人,她一心一意想的,是让赵喻看到最美的她。

    好巧不巧的,她心心念念的人,此刻正在向她靠近;好巧不巧的,赵喻正好看到离朱拉着她的手;好巧不巧的,她正用满腹疑问的眼神望着离朱。这么一个‘铁三角’的关系链牢不可破,秀秀愣在原地不知道反应了。

    在赵喻看来,秀秀与离朱这样默契地相望,这样的姿势暧昧至极,一股莫名的火气直窜上脑门。这脉脉传情的两人,气得他一片怒火中烧,空气中有些焦灼。

    “秀秀,你在做什么!”原本心平气和的赵喻,以为秀秀终于原谅他,才约她见面,不想竟是这样的场面。

    秀秀被他一句吼得哑口无言,但是她并没有立即放开离朱的手,而是拉着他一起跪下,低声下气地问:“陛下,您怎么来了?”就在刚才,她仿佛瞧见赵喻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,她想,赵喻也许还是在乎她的,一种报复的快感顿时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“你让我来,就是让我看你和别人谈情说爱?”赵喻神情疲惫,像是整宿未睡,一双戾眼凌厉一扫,扫过离朱的脸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秀秀心底闪过一丝心疼,很疼,揪疼!

    “怎么,你们以前认识啊,他好像很气你?”离朱拉着秀秀起身。

    “好像气你更多一点呢。”秀秀接过他手中的刷子,没什么表情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管他呢,”离朱摆摆手:“快说,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,我记得他刚刚称呼你为秀秀,称呼自己为‘我’,而不是孤。”离朱亦记得,四哥的寝宫原本挂着一幅丹青,当初没看清画的是谁,仔细想想,可不就是秀秀么。

    “何止是认识呢,我与他一起生活了七年!”秀秀声嘶力竭道,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,神情无力又无奈。

    “难怪了……”离朱沉吟道,四哥刚回来那会儿,整日像丢了魂一般,这几年才慢慢好了,前些日子,老毛病又犯了,他以为四哥只是对她一时新奇,没想到竟是早就藏在心里的。

    这样的秀秀,任是谁,都想藏起来的吧。可是这样的秀秀,四哥又怎么忍心将她拉进后宫那深深的牢笼?

    “你这把匕首不错,切切花瓣,修修指甲什么的,实在太可惜了。”离朱一边把玩着刀,一边可惜道。是有些可惜了,看秀秀的神情,也一定很喜欢四哥的吧,这样的两人,缘分这东西……

    “谁说我是切花瓣修指甲用的,我这把,可是防色狼专用的。”秀秀媚眼一眨,纤长的眼睫扑闪,眸中沉蕴着一片繁花,极致妖娆。

    “也对,这么好一姑娘,不知道有多少色狼盯着,以后可得要跟紧了哥哥我。”离朱笑道。这样的秀秀,很让人惊艳,又很让人心疼。

    秀秀凑近他一些,拉过他的手,眸中酝酿了晦暗的情绪:“是你将赵喻找来的吧,为什么?”

    离朱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我以为他喜欢你啊,就带他来看看你。”若是早知道他们有情……

    “离朱王爷,你知道我找你来,原本是做什么的吗?”秀秀两眼无神地盯着他:“其实我是想将你打晕了,扔到乱葬岗去的。”说完哈哈一笑。

    “真的么,我这么英俊潇洒,风流倜傥,你可真舍得。”离朱暧昧一笑。

    秀秀突然站起身,好想,好想,好想摔东西!她忍得好无奈好伤心!可是她死命忍住了。如果这么点小事都忍不住,将来若是发生了更大的事,她又怎么忍得下去呢?

    “对了,你身上是什么香,我怎么从来没闻过?”离朱在她身前嗅了嗅。

    秀秀推开他,吸了口气,淡淡道:“你当然没闻过,我从小就用豹子奶沐浴,为此不知害死了多少头豹子。你闻到的味道,大概是些奶香味。当然了,还有我特制的香。怎么,你也感兴趣?要不给你也来点?”她眨了眨眼,思绪飘到了别处。

    “别,我只喜欢你身上的味道。”离朱闭了闭眼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你说你老娘要见我,她为什么要见我?”两人一番玩笑话过后,回归正题。

    离朱笑笑:“我老娘说想要一个干女儿,她觉得你不错。”

    秀秀亦笑笑,虽然赵喻横插一脚,将情绪微微打乱了一些,但仍然阻不断她求真相的热情。

    离朱王爷的生母,如今的太后,秀秀亦是早有耳闻,那是赵喻最在乎的女人之一。赵喻的生母死得早,他从小在离朱王爷的生母慧欣娘娘怀中长大。赵喻是个心怀感恩的人,因为感激,所以才保住了离朱王爷吧。

    慧欣太后年轻时亦是个狠角色,后宫的那一派争斗,真假对错且不论,就说她一个女人,在那诡谲的后宫中能护得了离朱王爷和赵喻两人,就很难得。听闻离朱王爷与太后的关系并不好,太后此番要见她,又是为何?绝不只是离朱王爷说的,只想认个干女儿吧,怕是早已知晓赵喻的心思,如此一来,她和赵喻,就真的没有可能了吧。

    秀秀微微笑着,笑得有些凄苦,所有人都知晓的答案,她还这样自欺欺人啊!

    那一晚,秀秀随离朱王爷去见慧欣太后,原本以为要发生点什么,却什么也不曾发生。后宫之人心思太深,她猜不到,亦或是她想太多了吧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秀秀近来有些无聊,胡律出远门查案子了,不在帝都,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。原本离朱王爷是和胡律一起的,赵喻突然改变了主意,说离朱王爷不务正业,还专抢别人的功劳,就打发他收税去了。

    秀秀想起当时离朱王爷一张气得发绿的脸,自己也火冒三丈,那日离朱王爷离开前跟她说了什么来着?

    离朱王爷说:“秀秀,你其实是在利用我对不对?他这几日恼羞成怒,动不动就发火,还是冲我发火,可见那天你伤他多深?”

    秀秀当时肺都要气炸了,这该死的,还把责任推给她,那天明明就是他将赵喻找去的!她踹了他一脚,怒不可遏:“你就这般笃定我是在利用你?赵离朱,你给我滚出去!交友不慎!”然后狠狠揍了他一拳,又狠狠踢他一脚,将他踢出了门外。

    “别这样,秀秀,我也是一时气晕了,才这样口不择言,秀秀我错了,你原谅我啊,我错了秀秀。”离朱一边求饶,还一边向门内挤,秀秀将门稍微敞开一条缝,就瞧见离朱探进半一颗脑袋,笑嘻嘻地问:“秀秀,你原谅我了?”

    秀秀邪恶地一挑眉:“你脑袋被门挤了?”说罢狠狠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秀秀听见门外哀嚎一声,又听到离朱愤怒的叫骂声:“秀秀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,爷毁容了一辈子可就赖上你了。”

    这次换秀秀恼羞成怒,她隔着门板骂道:“娘的,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!”

    离朱在门外嚎叫了许久,才愤然离开。秀秀想,他头上一定被撞了好大一个包。一想到此,秀秀就有些开心,谁让他那么质疑自己来着,不过怎么说来着,他质疑她是一回事,她真的不安好心又是一码事,那一日他院中相见,便注定了这个遇见的不单纯。

    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,原来时间已过去许久。秀秀下了早朝就回到媚香居,一个人安安心心务起农来,说好了要种花去卖的,刚发了个芽,就被晒死了。原本还指望离朱王爷,看来只有她自己能完成这件事了。

    最近朝中没什么大事,人员失踪一案一直没什么进展,倒是听说西北又闹内乱。风向哪边吹,人便向哪边倒,徐徐暖风吹得人好不惬意,岁月静好,这样一直走,就是一个尽头。

    秀秀回想往事,大多已然淡忘,而她想起,也不过阴雨绵绵或受胡律欺负,现在胡律不在,天气又这样好,她就想不起来了。突然有些想他,有些想见到他,自从入朝为官以后,胡律对她冷淡了许多,不知道什么原因,心里竟然有些失落,她竟然真的这么变态,喜欢上他的欺负了么?

    其实胡律很好,只是习惯性将他想的很坏罢了,秀秀自嘲地笑笑。

    朝南开的北边轩窗,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关上了,窗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,秀秀没让人打扫,灰积了多厚,胡律就走了多久。如此沉积又吹散,就好像那些过往,一路走来很是沧桑。

    窗前的银铃又在‘铛铛铛’地响了,这是胡律帮她挂上去的,清脆的铃音微微荡漾,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桃花雨的兰亭。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太短暂,她的小时候还是有忧有虑的,自从认识了赵喻,那一段晦暗的时光,就不复存在了。想在想起来,那真是一段尘封的过往,模糊不清了。

    窗台上的白瓷瓶里,又换了一枝新鲜的玫瑰,花蕊上的晨露未干,想来是刚摘下不久。秀秀原本以为是丫鬟采摘的,后来被告知不是。想必是离朱王爷送的吧,秀秀说他院子里的花开的不错,他当时就说要全部采摘来送给她的。他那天伤害了她,心里一定过意不去吧,所以特意送了花来,求她原谅,秀秀决定先原谅他。

    妖冶的红色握在手中,惊艳又刺目,秀秀想到美人儿手上火红的蔻丹与娇艳红唇,热情似火的颜色,是女儿家最美的昭显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,谁勾引了谁,谁误会了谁,谁将谁打败,只在你怎么看。当年她喜欢火一样的红,因为她觉得那样的美,足够妖艳,足够倾心,足以迷倒任何一个她迷恋的人。胡律叫她小妖精,秀秀说:“我这只小妖精,绝对不是生来迷惑你。”她没有迷惑谁,只是迷惑了自己的心。

    露珠滴在掌心晶莹剔透,手中的玫瑰耀眼夺目,秀秀凑近嗅了嗅,远远一扔,火红的颜色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,倒在翠绿丛中,秀秀觉得不解气,又捡回来,插进花瓶里。

    一连十多天,每日清晨睁开眼睛,都会发现窗台上的玫瑰。这寂寞的花,她看着它开放,望着它凋零,然后一片一片,将它撕碎。

    没有人光顾她的窗子,就是有,她也可以一棍子将他敲晕,秀秀想。

    秀秀在心里计算着日子。二十九日,从她收到玫瑰的第一天开始计算,第二十九个清晨,她没有如期收到玫瑰,心里黯了黯。

    还差一天就圆满。

    男人果真是不可信的,道个歉都这么没耐心。可转念一想,他们有什么关系呢?怎么可能因为一句喜欢,就将所有的花摘来送她?这个男人不是别人,还是韵姐的良人,秀秀觉得,这样的自己很坏,简直坏透了!

    这样闷闷不乐又过了几天,这天早上,她正半梦半醒,窗户吱呀一声响,她从梦中惊醒,以为是哪只不长眼睛的鸟撞在了窗棂上。睁开眼睛,就见胡律*从窗口钻进来,手中握着一支玫瑰,原来是个下雨天。

    晴了那么多天,他没有回来,下雨了,他却回来了。秀秀心里酸酸的,猛然想到一句话:你走,我不送你。你来,无论多大风多大雨,我都要去接你。她一直心心念念盼着他回来啊,他回来了,她很开心。

    胡律望着床榻上撇着嘴不发一言的秀秀,一不小心,踢上了一旁的花瓶,砰的一声,花瓶碎了,玫瑰花瓣碎了一地。

    “喂,踢坏了我的花瓶,可是要赔的!”秀秀从被窝中爬起来嚷道。

    胡律打量她半响,微微叹息,这丫头倒好,过得挺滋润,他不在的日子,竟又长圆了几分。“没见我全身都湿透了?怎么也不心疼一下。我都还未回府,就来看你了。不就是个花瓶?我那儿有更好的,你要不要?”胡律理了理衣衫,沉沉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真的么?”秀秀望着全身滴水的他,神情有些愉悦。

    胡律很自然拿过一条秀秀的浴巾,在身上擦了擦,发丝上的雨水顺着他腮边留下,更显出他轮廓的分明,这样的胡律,也很有看头。

    秀秀咳了咳,接过他手上的浴巾,闲闲开口:“你坐下,我帮你吧。”

    声音是他想念已久的动听,动作亦是他想念已久的温柔,人是他想念已久的人,只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“秀秀,我是谁?”胡律抬起头,不可思议地打量她。

    “胡律,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,乖乖坐好。”秀秀将他按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秀秀竟真的温温柔柔,一五一十帮他擦头发来了,宛若家中等待夫婿归来的娇弱小妻,其实她的秀秀,很有做娇妻的潜质,只是她一向没发觉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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