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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9 我输得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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笨,这么傻,这么嚣张蛮横不讲理,你当真以为他会看得上你?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贤淑懂事体贴的女人?本王都尚且看不上你,你以为你凭的又是什么?将军府,玉府,还是,你这臭名昭著的声名?”

    他不疾不徐的说着,每一个字,似乎都带着瘆人的寒气,沿着浑身细小的毛孔钻入。那种无孔不入的冷意,惊得顾惜若微微颤了颤,抿着的唇已经被咬出了一排清晰的齿印。

    他别过脸,努力压制住不断升腾上来的异样感觉,继续不死心道:“你真以为,当初错嫁之事,就真的是新娘交换那么简单?你那么傻,偏生还那么懒,自然是不会亲自去验证的。可这不怪你,就连本王都一时疏忽,马失前蹄,更遑论你了!不过,本王不得不说,在这件事儿上,你傻得可真是可怜哪!”

    顾惜若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模样,只是在听到段天昊提起“错嫁”之事时,心头蓦地一紧,不知怎么的,竟然想起了蒙面人跟她提到的同一件事。

    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,仿佛要以这样的姿势,去篆刻出世上独一无二的风景印章。

    余晖透过树叶缝隙射下来,在她纤瘦的身影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,一点一点,将萦绕在她周围的混乱气息分割成许多细小的碎片,垂挂在她的衣裳上,便是一阵阵的刺眼。

    看着这样的她,段天昊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也有些发酸发疼,忽然很想知道,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后,这个明媚张扬的女子,是否还会保持着之前无与伦比的风采。

    是的,风采!

    或许,以前是走得太近,以至于他眼里看到的,都是她的无理取闹。

    如今走得远了些,竟发现她也有着独属于她的灵动气质,奇妙风采。

    更甚至,在多次的眼神停留后,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移不开视线,有时候更是痴迷在了那张明媚灿烂的笑靥之上。

    他无法想象,当这明媚的笑靥被阴云覆盖,这明亮的双眸被阴暗掩埋,这舒展的眉宇被愁绪染上,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儿?

    是怨天尤人痛苦不堪,还是冷漠绝情不再张扬?

    他动了动唇,却发现对面那人儿已经缓缓抬起头来,那清如水亮如星的眼眸里似是有流云搁浅,丝毫不折损眼瞳里的明澈与澄净。

    他心中一动,眸光也柔软了下来,只是,片刻后,那份柔软就僵硬在了余晖的寒气里。

    “尧王爷,我不知道,你跟我说这些,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。但是,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,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,皆是我自己所做的选择,我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小巧的下巴微微泛白,睫毛上似乎有一抹晶莹抹过,擦拭得那双眼睛愈发雪亮明澈,似乎所有的黑暗诡计入了她的眼中,都会瞬间为那样的明净所分解,同化。

    段天昊心中忽然有种错觉。

    或许,她什么都知道了,只是装作不知而已。

    “尧王爷,或许你说得对,你都看不上我,又遑论是他?”她勾了勾唇,有些黯然,又有些自嘲。

    半晌后,却见她仰起小脸,背着手望天,“可我不在乎。我活了这么多年,第一次想要真心实意的为一个人做些事。在我的眼里,喜欢就是喜欢,想做就去做,几乎都不会去考虑后果。哪怕将来有一天,他拥着其他的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,我也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。顾惜若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的人,费尽心力做了想做的事儿,对得起此刻的自己,对得起这漫长的一生。我,顾惜若,还输得起!”

    段天昊脸色微微一白,很想开口骂她死脑筋犟脾气,被人卖了都还帮着人数钱。

    可一眼过去,看到那背手望天的纤瘦身影时,心里却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,就连袖中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此时,日近薄暮,湛蓝的天幕里擦出一条雪白的云线,云线似乎飘落到了那棵翠绿葱郁的大树顶端,浮游的动感蔓延至那道身影之后,像是绿叶里斜曳出的枝桠,上承白色流云,纡尊降贵的飘落人间,只为了来给她做一次背景。

    蓝天,白云,绿树,紫衣。

    那样的美妙绝伦!

    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,眼睛都不会眨了,忽然羡慕起他那六哥的好运气。

    能得这样一个人真心相待,该是多么的圆满!

    “尧王爷若是再无其他的事情,就请让开吧。”站了那么久,她也累了,想也不想就越过段天昊,大步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她没看到,身后,段天昊的手擦过她飘飞的发梢,无声的抬起,又无声的落下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上书房,那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紧紧的合着。

    殿内的光线有些阴暗,一缕缕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纸,使劲儿的想要往里挤进来,便于汉白玉铺陈的地面上投下斑斑驳驳的痕迹,愈发显得里面的光线有些阴森。

    段天谌恭谨的跪在地上,微凉的气息透过膝盖缓缓的流遍全身,让人倍觉神清气爽,全身的感官都比平常要敏感很多。

    他甚至能够听到空气里漂浮着的长短不一的呼吸,感受到自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愤怒气息,却唯独感受不到自己心里是何感受。

    “知道朕为何会单独留下你吗?”不知过了多久,苍帝才打破了殿内诡异的寂静,冷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传来一阵阵辽远的回音,听得人心里发堵。

    “儿臣愚钝。”段天谌垂下眼帘,遮住眸里一闪而过的讥诮笑意。

    苍帝闻言,却是冷哼了声,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,神情不怒自威,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丝的无奈,“若你真是愚钝,今日也不会出现完整的出现在朕的面前了。起来吧!”

    “谢父皇。”段天谌连忙起身,垂首敛眉立于桌案前,十足十的严谨恭敬。

    看着那张酷似那人的容颜,苍帝心里忽然起了一丝烦躁,原本还想旁敲侧击一番,此刻似乎也没了那个耐性,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:“朕听说了一些传言,想要找你确认一番。”

    段天谌闻言,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,似是想到了什么,很快就躬身行礼,俨然一副敛眉静听的恭谨模样,“父皇请说。”

    苍帝别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,在那张足可以称为妖孽的脸上逡巡了一圈,才缓缓道来:“朕听说,这些年,你一直都在寻找着你母妃和你外祖父的遗体,这可是真的?”

    段天谌抬起头,佯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,不解道:“父皇在说什么,儿臣听不懂。当年,母妃和外祖父的遗体,也是您吩咐人丢到乱葬岗的,儿臣哪里敢违背您的意思?”

    语毕,他又低下头,双手青筋暴起,指缝里隐约有血渍溢出。

    苍帝有心想要追根究底一番,可在遇到段天谌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时,忽然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,浑身的气力都不知道该如何使出来。

    他猛地站起身,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的人,冷声怒道:“你这是在指责朕?”

    强烈的压迫气息扑面而来,几近让他窒息过去。

    他稳了稳心神,一点都不敢在苍帝面前露出别样的情绪,只恭恭敬敬道:“儿臣不敢。”

    苍帝闻言,不怒自威的神情里顿时蒙上了一层冰霜,眼神阴鹜的盯着段天谌,久久都未曾说一句话。

    十七年前的事儿,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。

    而刺下这根刺的人,不是谁,却是他最宠爱的女人。

    不可否认,到今天为止,每每想起这一茬事情,他心里的刺儿就在隐隐作痛,不是没有悔恨,也不是没有懊恼,可更多的是不甘,不甘那个女人就那么决绝的离去,也不甘自小疼爱的儿子与自己形同陌路。

    他忽然自嘲的笑了声,从桌案后走出来,冷冷勾唇,“你在恨朕?”

   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却瞬间戳中了段天谌的痛处。

    但见他双手握成拳,自掌心蜿蜒而下的鲜红滴落在他的衣袖上,刹那间就开出了一朵朵血花。

    可他却恍若未觉,甚至心里还有些许的畅快,安分规矩的垂首敛眉,遮住眼里无法掩饰的寒芒。

    说不恨,那是违心的。

    那样刻苦铭心的痛楚,每次忆起,皆如森凉利刃割在肌肤上,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,抬眸望进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睛里,淡淡道:“父皇说什么,儿臣是愈发听不懂了。什么叫做恨?父皇是君,儿臣是臣,君臣之礼之义,儿臣时刻都铭记于心。是以,不敢恨。”

    苍帝冷冷笑了声,心里却是汹涌澎湃。

    对了,是不敢恨,而不是不恨!

    他这个儿子费尽心思想要掩饰的情绪,原来就藏在了这三个字里。

    可正因为这样,他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,如利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射向段天谌,似乎想要撕破那张脸上层层叠叠的伪装,从中窥出更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出来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的眸光里迸射出两束危险的光芒,沉声道:“朕问你,等到有朝一日,你可以恨朕到时候,还会不会跟朕说,你、不、敢、恨?”

    “儿臣不敢。”段天谌依旧恭敬平静。

    苍帝却不打算接受他的敷衍,话锋陡然一转,就自顾自的道:“说起来,你有此情绪,朕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,当年你母妃做出了那样的事情,朕若是不做出一番惩罚,旁人又会如何看待朕?朕也是身不由己,你不站在这个位置上,你就不会知道身上所牵系的错综复杂的关系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很低沉,内里似乎饱含了许多情绪,可又因为情绪太多太过于凌乱,听起来反倒有种乱糟糟的感觉。

    段天谌闻言,心神有片刻的恍惚,只是转瞬即逝,徒留无止境蔓延的苦涩。

    但见他后退一步,朝着苍帝拱手道:“若父皇无其他事情,儿臣便先行告退了。”

    语毕,也不等苍帝回答,径自转身往外走去。

    “谌儿,今日这番话,你好好记住。总有一天,你会明白父皇的意思的。”

    段天谌闻言,脚步微顿,片刻后,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。

    重重叠叠的明黄帐幔里,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叹息声,绵长而悠远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月上林梢时分。

    苍京某条长长的巷落里,隐约有几道人影跳上跳下,眨眼的功夫,便见他们消失在轻淡的月色里。

    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几人衣袂带风的簌簌声,不想,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紧随而来,将那阵苏苏风声掩盖在了浑浊的空气里。

    不多时,一行十几人便停在了方才那几人消失的墙头下。

    柳屹暝身穿黑色劲装,腰佩长剑,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巷落和墙头上逡巡了一圈,很快就收了回来,右手高举,随之指向巷落里的尽头方向,厉声低喝,“柳渊,你带几个人,往那个方向追过去!其他的人,随我来!”

    话落,一其貌不扬的男子就从他身后走出来,带着几个人就往巷落的尽头跑去。

    柳屹暝又看了看四周,没发现有什么异常,这才转过身,带着其他的人往另一个方向追去。

    直到那凌乱的脚步声响起,那面墙的另一边,才隐隐约约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:“主子,您再撑会儿,属下这就带您回去解毒。”

    “不,现在不急。”黑暗里,有气无力的闷哼声随之响起,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。

    这两人,便是刚从山林里“历险”回来的——蒙面人和言畅。

    “那怎么能行?”言畅一听,顿时急了,若不是顾及着蒙面人的身份,怕是就要动手,直接将人扛到肩膀上了,“主子,柳家公子已经走了,想必不会再追过来,您的寒毒要紧,万不可耽误了啊!”

    蒙面人却只是冷哼了声,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运功抵挡了下自内而外不断冒出的寒气,才稳着音线,缓缓开口:“言麟,你现在出去,往左拐,引开去而复返的那些人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黑暗里,一人沙哑应声,纵身一跳,便飞掠过那方墙头,飞向巷口的方向。

    言畅不解,心里担心着蒙面人的伤势,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,“主子,你是否太小题大做了?那些人,未必就会……”

    他忽然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因为,不远处就传来了那阵凌乱的脚步声,其中还伴随着柳屹暝那刻意压低的斥喝,“人在那里,给我追!”

    他舌头顿时打了结,忽然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直到那阵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,蒙面人才扶着墙站起来,一双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芒,几乎能够照出言畅脸上的震惊之色。

    他缓缓抬起手,拍了拍如木头般静立的言畅,颇是嘲讽道:“那柳屹暝是什么样的人,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。疑心大,诡计多端,定不会随便放过在巷口附近的地方。你对上他,还是有些嫩了。”

    言畅心中有愧,忙低下头请罪,“主子,是属下失职。回去后,属下定会加强训练,争取在对上柳家公子时,尽量不嫩些。”

    不想,蒙面人听了,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,“你要怎么加强训练?练脸皮的厚度,还是练嘴皮子?”

    言畅大窘,怎么都想不到主子竟会扯到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来,只当他是拿自己消遣,倒也识趣的任他说着。

    蒙面人见状,忍不住在心里摇头。

    对上柳屹暝那样的人,要么能力足够强,强到可以完全压制住他;要么就将矛盾纠纷都搬到明面上来,与其打开天窗说亮话,使他的阴谋诡计都得不到发挥。

    他见过个能力很弱,却能让柳屹暝吃瘪的人。

    那个人,便是——顾惜若!

    想到这个女人,他又忍不住咬牙切齿,裹紧了身上的衣裳,冲着发愣的言畅叱道:“还站在这里干什么?不赶紧回去?”

    言畅猛地回神,呐呐“哦”了声,走到他面前半蹲着,将他往背上一背,便纵身跳出了墙头,往某个黑暗的方向奔去。

    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,言畅从墙头翻落,稳稳当当的站在某个古朴偏僻的院落里。

    院内早就有人专门候着,此刻见到蒙面人以趴伏在言畅背上的模样出现,纷纷吃了一大惊,直至接到言畅警告的视线时,才猛然回神,急忙单膝点地,齐声道:“属下参见主子。”

    “都起来吧。”言畅的背上,蒙面人正在瑟瑟发抖,仅仅四个字,他似乎也说得十分吃力,话刚说完,便见他剧烈的咳了起来,惊得言畅急忙叫道,“先生,您赶紧过来给主子诊治一下吧!”

    “是,属下遵命。”

    单膝跪着的人里,一名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,脸上被狰狞的疤痕划过,赫然便是那日客栈里出现的灰袍人。

    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,来不及将人带入厅堂内,便拿起蒙面人的手腕号起脉来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却面色大变,忍不住惊呼出声,“主子,您怎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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